倚天拔地的華山。

華山西峰，一覽眾山小。

華山山脈是渭河與洛河、黃河與洛河的分水嶺。在漫長的歲月里，華山見證了五千年燦爛文明的孕育和滋養(yǎng)，承載著中華民族深沉的情感和記憶。

所以華山被世人尊為華夏根脈。

秦嶺映襯下的西安。

位于秦嶺腳下的古都洛陽。著名的龍門石窟就坐落在洛陽城郊。 照片均由記者 趙晨攝

亙古至今，巍巍華山伸出最堅強有力的臂膀，西挽長安、東擁洛陽。兩大被載入人類文明史冊的千年古都，在這座雄奇魁偉、倚天拔地的山巒兩端閃耀著炫目的文明之光。

巍峨華山俯瞰天下

“西岳崢嶸何壯哉！黃河如絲天際來。”這是1300多年前，詩仙李白游覽華山時抒發(fā)的感慨。

綿亙于關中平原東南緣，地處黃河西南岸的華山，不僅以巍峨險絕飲譽天下，也是大秦嶺的門戶和樞紐。從巨靈擘山到沉香救母，從陳摶弈棋到智取華山……由神話傳說走進歷史現(xiàn)實的華山貫通古今，接覽天下。

華山隸屬于太華山的范圍，太華山一脈源自我省渭南、西安、商洛三市交界處的山結“華臺子”。由西向東，依次分布著少華山、華山、小華山、崤山、邙山等。除了廣為人知的落雁、云臺、蓮花、朝陽、玉女華岳五峰外，還有不被人熟知的最高峰草鏈嶺。

7月4日，記者一行來到洛南縣洛源鎮(zhèn)，向著這座太華山第一高峰攀去。

登頂草鏈嶺至少要3個小時。今年55歲的向導張?zhí)煜沧孕【碗S父親到山上采集草藥，堪稱草鏈嶺的“活地圖”。

張?zhí)煜布宜诘凝執(zhí)洞澹靥幝搴拥脑搭^。洛河從草鏈嶺發(fā)源，一路向東，穿越熊耳山，流經洛寧縣，橫貫古都洛陽，成為滋養(yǎng)中原大地、孕育河洛文化的不竭血脈。“草鏈嶺一頭是洛源鎮(zhèn)，另一頭是灞源鎮(zhèn)。”張?zhí)煜仓钢髂戏较蛐χf，“洛河和灞河都出自太華山。”

兩河源一山，各自奔東西。人們或許不曾想到，長安八景之一的灞柳風雪和洛陽八景之一的洛浦秋風，竟都源自海拔2645米的草鏈嶺。

草鏈嶺距離華山景區(qū)有兩小時車程。沿著蜿蜒盤旋的公路穿行，舒緩的山勢在華陰戛然而止。挺拔的山峰直插云霄，似有神力刀劈斧砍，又似凝固在天地間的驚濤駭浪，西岳華山就這樣巍然屹立在眼前。

自古華山一條路。因險峻難以攀登，人們對華山始終保持著敬畏。

“古人祭祀華山不登山，都在山下的西岳廟禮祭。”西岳廟工作人員陳清琛說。

如今的華山已不再高不可攀。在華山之巔欣賞煙嵐云岫的瑰麗風景和云海里噴薄的紅日，聆聽蕭史弄玉的愛情傳說和智取華山的紅色傳奇，抑或是走入金庸筆下刀光劍影的武俠江湖。華山以其雄奇險峻之姿，孕育了千年歷史文脈，吸引著無數(shù)游人激蕩家國情懷。

華山向東延伸，就是崤山。這座名山也是我國重要的地理分界線之一。崤山的主峰甘山位于河南省三門峽市陜州區(qū)境內。天晴時站在甘山峰頂向北望去，如緞帶般的黃河清晰可見。

在甘山與黃河之間，三道南北走向的大塬屹立于此，它們與每一位陜西人都有著難以割舍的情結。這里就是周公、召公分而治之的地理分界線——陜塬?！豆騻鳌酚涊d：“自陜而東者，周公主之；自陜而西者，召公主之。”陜西也正因陜塬而得名。

“在車壕村西南的崤函古道遺跡上，至今還能看到車轍留下的痕跡。”陜州區(qū)委宣傳部辦公室主任王克冰說，“這里是關中通往中原的咽喉，也是古代中國連通內陸和世界的樞紐。”

山河相間的人間城郭

在渭南市博物館的秦漢展廳里，陳列著一塊漢代瓦當。當溫暖的燈光投射在這件文物上時，“與華相宜”篆體陽刻的吉祥語清晰地映入眼簾……

這塊圓形瓦當出土于今天華陰市岳廟街道的瓦渣梁。這里地處華山與黃河、渭河的交匯地帶。

與“與華相宜”瓦當同時被陜西考古工作者發(fā)現(xiàn)的，還有“與天無極”瓦當，它們都出自瓦渣梁的同一片區(qū)域——西漢京師倉遺址。兩千多年前，漢帝國選擇在這里修筑名為“華倉”的中央糧庫。在華山的庇蔭下，億萬石糧草從這里沿漕渠源源不斷地輸送至令無數(shù)人魂牽夢繞的帝國中樞——古都長安。

“秦磚漢瓦承載著家國情懷。”國內知名秦漢史研究學者、西北大學教授徐衛(wèi)民說，“‘與華相宜’字面含義是希望像華山那樣長存，深層次寄托著當時人們的美好向往。”

在秦東大地上屹立起最為挺拔奇峻的山峰后，巍巍華山一路向東舒展臂膀。大秦嶺的這條支脈與黃河母親相向而行，最終融入廣袤的中原大地。

就是在這里，源出大秦嶺的伊河、洛河沖擊出豐饒的伊洛河河谷平原。平原之上，崛起了擁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古都洛陽。

“目前的考古發(fā)掘表明，早在上古時代，這里就是中國古代人類活動的中心。”從事河洛文化研究的著名學者、擔任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院長的薛瑞澤教授說，“古代先賢將洛陽稱為‘天下之中’。以洛陽為中心，中華文明在繼承中創(chuàng)新，輻射四面八方。”

時至今日，關于長安和洛陽的論爭仍是熱點。在學界，這一論爭已轉為兩座千年古都的比較研究。越來越多的專家學者開始兼容并蓄，從歷史、地理、人文等多視角進行研究。

“長安塑造了中華民族開放大氣的胸懷，洛陽領風氣之先，以更加包容精致的文脈滋潤華夏，兩座古都和而不同，相輔相成。”徐衛(wèi)民說。

一座城市大氣壯美，一座城市溫婉秀麗，地理環(huán)境和生態(tài)稟賦不僅涵養(yǎng)著城市的性格，還決定著文明的興衰榮辱。

從關中平原到中原大地，無論是“九天閶闔開宮殿，萬國衣冠拜冕旒”的西京長安，還是“金谷暖橫宮殿碧，銅駝晴合綺羅光”的東都洛陽，華山枕著黃河母親的臂彎，挽著渭河、洛河，鑄就了兩大千年古都的精氣神。

在西安文理學院教授宗靜婷看來，長安和洛陽更像是一對孿生子。“長安是關中平原的中心，洛陽是中原大地的重心。太華山不僅是黃河和渭河的分水嶺，也是黃河與洛河的分水嶺。從地緣上講，太華山是長安和洛陽的軸心。”宗靜婷說，“長安和洛陽都是‘一山兩河’呵護孕育的千年古都，都是山河相間的人間城郭。”

光耀千秋的中華廊道

因為工作關系，楊華幾乎每周都要往返于鄭州和西安。每當華山魁偉的身影浮現(xiàn)在高鐵車窗外時，他總會專注地仰望。

楊華是土生土長的華陰人。21年前，18歲的他從華山高級中學畢業(yè)，東出潼關來到河南求學。完成學業(yè)后，他又應聘到鄭州的一家物流企業(yè)從事管理工作。

升職、跳槽、娶妻、生子……經過多年的打拼，楊華在他鄉(xiāng)扎下了根。3年前，他和幾個同學合伙創(chuàng)辦了一家外貿公司，向中亞地區(qū)出口產自新鄉(xiāng)、周口的紡織品。“西安有中歐班列‘長安號’，進出口都方便，業(yè)務也越來越多，公司的前景很好。”楊華說。

華山腳下成長、黃河之濱創(chuàng)業(yè)，在絲路起點贏未來，楊華的人生軌跡與一條連接關中和中原的自然大通道密切相關。這條通道就是深刻影響著每個華夏兒女的中華廊道，雖然并不像河西走廊那樣眾所周知，但中華廊道卻是我國歷史最為悠久、積淀最為深厚的地理走廊。

南依華山，北擁黃河，走向東西，中華廊道的起止點正是洛陽和長安。由北向南一瀉千里的黃河，在潼關撞進秦嶺的懷抱，一路東折奔向大海。

黃河流域文明就位于中華廊道上。

1921年，47歲的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在今天三門峽市澠池縣仰韶村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處新石器時代遺址。當一尊尊繪有圖案的彩陶、一件件加工精細的石器從土層中被發(fā)掘出來時，一幅華夏先民在山河間耕作漁獵的壯闊圖景展現(xiàn)在世人眼前。自此，仰韶文化成為根植于每個國人心中的文明符號。

在我國的新石器時代文化中，仰韶文化遺址多達19萬余處，分布范圍廣達9個省，其中尤以陜西、河南最為集中。在距今7000年至5000年的時間里，仰韶文化為中華民族的形成和發(fā)展奠定了基礎。

仰韶文化因仰韶村得名，而仰韶村的名字則源自村北仰望可見的韶山。這是太華山脈無數(shù)山峰中普通的一座山峰，但就是這座位于中華廊道上的山峰，呵護了華夏先民，肇啟了文明的烽火。

中國考古學界泰斗、重建中國史前史的北京大學教授蘇秉琦，曾在評價仰韶文化陜州廟底溝遺存時說，廟底溝遺存的分布中心在華山附近，這正與傳說中華族發(fā)生及其最初形成階段的活動和分布情形相像。所以，仰韶文化可能就是形成華族核心的人類遺存。

千百年來，中華廊道見證的歷史事件數(shù)不勝數(shù)。周公召公分陜而治的政治智慧，崤函古道上的戰(zhàn)馬嘶鳴，絲綢之路的繁榮興盛……無論是古代、近代還是現(xiàn)代，中華廊道始終深刻影響著中國歷史文化的發(fā)展進程，書寫了中華民族光輝壯麗的篇章。

古往今來，源遠流長的中華廊道，不僅是連通東西交通的大動脈，也是聯(lián)通政治、經濟、文化交流的主干道。巍然屹立的華山，正是經由古都長安和洛陽映照，在中華廊道的浸潤與熏陶下，最終成為華夏兒女認同的精神標識和民族圖騰。